20世纪初,中国美术学界有“国粹”、“西化”和“融合”三大学派,他们的论争就是建立在东、西文化的二元对立的基点上,他们的研究都力图建立一种转型理论,体现出各自的文化整体观。转型理论有一不可变更的前提,即现代与传统有着质的差异,是对立的。因此,我们很容易接受潜意识中形而上学的暗示,将传统与现代的对立替变为东、两方的对立,而不能将其视为自身传统与现代的对立统一关系。 刘师培著《中国美术学变迁论》,①开篇从文字训诂入手,以别中两之源流。他力图寻找中国美术历史变迁中的发展主线,以成整体。“变迁”和“演进”的概念流行当时,固然有的影响,也有中国体用论的传统,是中国一元论所派生的。其核心概念为何?美。中国自古以美、善互训,至孔子始分,然德、文、艺、术莫不与之相关。书画传神,以人品相。刘氏通篇还是在提领中国美术“真、善、美”的人文,以人为本,重人的创造性,提出“征实——蹈虚”、“循旧—求新”等概念,重质轻文,重唐轻宋,言“宋代之美术,偏于赏鉴,笃于好古,耻十求新”为小道。 世界之画系二:曰东方画系,曰画系。西系萌孽滋长于意大利半岛,分枝散叶,荫蔽全欧;近且移植于美洲,播种于亚陆。东系渊源流沛于中国本部,渐纳西亚、印度之灌溉,浪涌波翻,沿朝鲜而泛滥于日本。故言西画史者,推意大利为母邦;言东画史者,以中国为祖地,此我国国画界美术史上之地位也。② 郑昶著中国画史,下限为清代,未及现代。可在铺叙国画的历史流变时,他注重绘画自身发展的阶段性特征,有四段分法:实用时期——礼教时期——时期——文学化时期。郑昶虽未明了其内在的变化因缘和运动指向,或柯文所说的story line③,可他明确地使用“演进”的概念,其时期划分的依据落在绘画与同时代的思想、文艺、政教等其他外部的关系变化上,以此定性。这是很独特的视角,将绘画置于中国文化自身的情境中心,论其发展,也依然说明郑昶还是将中国绘画看成一个不断变化的整体,有内活力,能够不断的刺激,并不断地被激活。 黄宾虹将中、西之争转为新旧之争时,更有一的说法,即“温故知新”。言意为用中法非旧,用非新,新旧不在,而在传统自身的变革。1914年,序《新画法》曰: 古今学者,事贵善因,亦贵善变。《易》曰:变则通,通则久…茫茫世宙,艺术变通,当有非邦域所可限者…尝稽世界图画,其历史所载,为因为变,不知凡几迁移。画法常新,而尤不废旧。西人有言,历史者,反复同一事实。语日:There are no new thing under the sun即世界无新事物之意④。 黄宾虹是地道的中国画家,重传统,向来认为“画不师古,未有能成家者”,又言“贵于古人者,非谓拘守旧法,固执不变者”,新旧之变是文,非质,质是。故“还希望我们自己的先要一致,将来的世界,一定无所谓中画、西画之别的”⑤。中国画以自己的内在统领时代变迁、地域变迁和个体的变异,以不变应万变。因不变,故无所谓新旧之分,也无所谓之分。这,即为崇尚自然。或许,便是黄宾虹意识中关于中国艺术发展的story line,讲究实感的人文性。他着眼于中国内部的一种恒定性,着眼于价值观和心理意识等文化深层的内在发展逻辑,以“德”与“静”定性,并展开东、的比较,说东方艺事阐明德性,艺事矜尚功利,中国美术不必照搬模式,不必割裂自身的历史,认为传统还有生命力,可以整治自身,作现代延伸,文人画的传统也具备现代艺术的。故,“究之东西文化之异点,视生活状态、社会组织而分动静”,⑥以静制动,以德,以致“方今欧美文化,倾向东方,阐扬幽微”。他用一种整体观代替另一种整体观,以中化西,寻找20世纪艺术(人类活动的突出)价值判断上的共同性和互通性。 融合派的基本立场是,互化,以的写实性化解中国的写意性,以中国的写意性化解的写实性。 融合学派最先开掘的是中国绘画中的写实传统,最典型的言论莫过于“明清无国画”,言国画传统至此断裂,只需“以形神为主而不取写意,以着色界画为正,而以墨笔粗简者为别派;士气固可贵,而以院体为画,庶救五百年来偏谬之画论,而中国之画乃可医而有进取也”⑦。他们修正专贵士气的文人画“正统”,提倡院画,出自一种理论上的形式演绎:(1)中国美术的落后,与社会一样,只是近世的现象,根源于文人画;(2)文人画尚意,讲究空、虚、简、淡,有着消极避世的隐逸思想,不符合现代务实的科学;(3)中国美术有“尽物性”的写实传统,在元以前的院体绘画与专业性的美术行当中,注重表现对象世界,有技能有生气,符合现代;(4)中华民族的振兴,包括文化的振兴,可以上承唐宋,重现帝国雄风。因此,他们重新估量文人画在中国美术传统中的地位和价值,重视估量明、清两季被忽略了的职业绘画和民间绘画,寻找中国美术由传统向现代转换的内在机制,其着眼点就落在美术的形态上,对国粹派强调的“中国”则表示不解。如,鲁迅言: 至于怎样的是中国,我实在不知道。就绘画而论,六朝以来,就大受印度美术的影响,无所谓国画了;元人的水墨山水,或者可以说是国粹,但这是不必复兴,而且即使复兴起来,也不会发展的。所以我的意思,是以为倘参酌汉代的石刻画像,明清的书籍插画,并且留心民间所赏玩的所谓“年画”,和欧洲的新法融合起来,也许能够创出一种更好的版画。⑧ 还有一篇《论“旧形式的采用”》,鲁迅谈到中国的艺术史,提出“新形式的发端,也就是旧形式的”,⑨新形式的创造可以撷取美术史上部分旧形式,如唐以前“以故事为题材”者、“佛画的灿烂,线画的空实和明快”和宋代画院“周密不苟之处”;至于对写意的文人画,取保留的意见,“也许还有可用之点”。所谓可用可取,均可以“实”字了得。这是融合派的历史立足点,即寻找中国美术史上的写实性以为现代发展的历史依据。由此可见,他们与国粹派相同之处是文化发展的民族同一性,历史与现状的同一;其不同点则为,前者强调美术的再现技艺本体及发展阶段的自变异,后者强调美术的人文内涵与观念本体及其个性化表达,强调文化体自然自足的存在与发展。融合派还是站在中国的立场看的,康有为推崇西画,推崇写实主义,无非只是否定元代以来的文人画风。他们大肆“四王”的同时,并没有将中国的传统一锅端掉,鲁迅关于“倒洗澡水时不要将孩了一起倒掉”的比喻即是说明。“孩子”是什么?是他在另一一篇文章中说的“中国向来的魂灵”⑩么?对此,他释道:民族性;再行,则古非西的今日想参与世界事务的中国人的心。心和魂灵,还是形而上的,还是,既是现今的又与中国的历史形成发生关系的人的。鲁迅不是画画的,他不能再具体,或许这种整体性也无法落实在某一具体的形态上。 若是实践家,必须具体,必得切入形态。无论对传统的现代复兴或对近代文人画的变革,都应把握一条与历史联系着的发展脉络。康有为擅书法,故有提倡碑学之举;画家徐悲鸿提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以此主旨,立中国之本位。继言美术意趣相异,“凡趣何存?存在历史。画乃之文明物,中国画乃东方之文明物”,11两者自成体系。中国美术的复兴,乃是复兴写实传统,在这基线上继之改之增之,外采而融之。者,除了摈弃抄袭古人的,一讲制作,改进工具材料等物质媒介;二讲远近,改变平面的视觉表达方式,追求三维的深度空间;三度,废派。徐悲鸿有一说法很耐琢磨,“保留旧形式,必须参入新,用新形式表现,也须显出旧”。12 林风眠直接从形式入手,希望引援的形式构成,调和中国人对情绪的需求,创造出现代的中国美术。他认为中国艺术和艺术的差异就在形式和情绪上各有长短,取长补短成为新时代中国艺术界的迫切任务。中国的艺术能否历史地系统地解说形式构成?限于当时考古水平,林风眠只能从“书画同源”入手,指出中国的书画形式不全是自然的摹仿,而是含有想象的构成的意味。“的形式,全是想象的产物。如≡象天,≡象地,里面皆系长短线形,中绝无点类……中国形式的几条线,含着一切变易之意,为中国文化一切之原始”,又说“如商?? 边上之饰纹,足上所雕之饕餮形,周钟无专鼎诸类,主要之饰纹,皆像几何线形,而动植物之描写绝少”。汉以后,林风眠注意中国艺术形式中的写意性,并认为艺术寻求表现的形式在自身之外,中国艺术寻求表现的形式在自身之内。13林风眠重新发现中国艺术自身的形式传统特征,为现代转型实验提供本文化的历史依据。 美国D.卡特(Dagny Carter)著《中国美术四千年》,也是将中国美术作为的系统叙述,认为中国美术的发展源自内部力量富有成效的运动。1947年7月自“序”有言: 令人惊奇的源远流长的中国美术发展史,真是一个伟大民族的发展史,它沿着不同于人的线发展。没有一个国家能比中国更直接地在艺术中表现人的灵魂。每一文化的、教的、经济的和的运动,或内或外或迟或早,都会在中国的美术形态上表露出来……对于当代观众,中国美术别有意味。今天,对于我们这幻想破灭的不可能有安逸和希望的世界,一个长达两千多年的古老文化的历史不断延续,不断废旧立新,这信息显得更有意味。14 该书分四编,第一编“史前与考古学”,第二编“早期外来影响”,第三编“黄金时代”,第四编“艺人和商人”。前两编,一谈本土源流,二谈外部影响;后两编,一谈“古典”,二谈“近代”(modern。中国古代美术的“黄金时代”是唐、宋两代,当是“古典”,元代是附录是过渡是转折;近代从明朝始,谈到高剑父、徐悲鸿、齐白石为止。作者虽然没有直接使用学界流行的“classic-modern”概念,但认为明朝在历史上的显露,正因为它是一个悲剧性的“大分界”(a tragic“great divide”),它开始下滑,直至现代,最终成为文化的消耗国(the culturally depleted country)。15从古典的高峰下滑,古典之后的导致非古典的泛滥,这显然是史学界的通行观点。这非古典的是否就是现代?卡特用Artisans and Traders作第四编的总标题,并从明朝谈起,显然在强调“工”、“商”二字,谈“农——工商”的转换,这是近代性么? 西化派以的观点,强调文化中的落差与替变,强调优势覆盖,强调某一阶段与社会相匹配的文化存在并共享共通的同时性。 西化派认为,我们落后与是传统文化内在生命力的散失,旧文化和旧的社会机制一样无可救药,中国传统文化只能成为历史。现代是的现代,中国的现代化只能是现代文化的异地移植。中国只有全盘西化,全体变革,全面推进,才能实现社会的包括文化的现代化。他们以两方的成功为范例,以社会进步为基本观点,以文化的整体论为基本思想,要取就得全部,就得纯粹,就得舍旧图新,16认为文化是社会整体形态的综合体现,传统的农业社会产生农业文明,传统的文化形态是的自生的多类型的;现代的工业社会产生工业文明,现代的文化形态是趋同的的整一移植的。中国社会要跨入新时代,要转型就得经历一场彻底的变革,对传统而言,是是裂变,不是线性延续的与发展的关系。戊戌变法失败后,对旧文化的声浪渐高,至1919年“五四”前后达到。从而“”二字,成为20世纪新文化运动的主题词。中国美术的现代,便是引入艺术“务实”和“求真”的,强调技艺,以异质性的移植,去腐布新,实现和现代文明异质(传统)同构(现代)的目的。自然,对美术现存的完善的写实体系全面地推广,成为20世纪中国美术西化派的主要任务(理论上如是说,在中国美术现代化的实践过程中往往成为一种“西化因子”,渗入派的运动中)。 19世纪下半叶,洋务派的“新工艺”运动为西化派现代变革实践的最初阶段(在这之前的外国教美术输入,只是酝酿)。其以“科学务实”的大力引进现代新工艺,一则转变旧有“重艺轻技”的观念,二则国民素质。新工艺运动附属于现代工业化运动,社会主流,但末深入中国传统美术观念的深层,引发变革。时至20世纪初情形大变,开始宣讲美育,开始新式学校的美术教育,提倡手工、制图和美术造型中科学的观察和表现方法,由此步入西式美术教育的实施阶段,使其成为西化派促进中国美术观念现代变革之显例。譬如: 光绪术年,随着清廷废科举,兴学堂,便开始引用日本有关的西式美术课程设置以至引进口本师资。其实,学日本是转口,方便直接,整个美术教育的体制还是承袭欧美。 1902年,《饮定京师大学堂章程》预备科艺科科目第九为“图画”,使用日本的中译课本,由日本教习讲授,内容为第一学年“用器画、射影图法、图法几何”,第二学年“用器画、射影画法、阴影法、远近法”,第三学年“用器画、阴影法、远近法、器械图”。18 1904年,“图画”课程从初小到高等学堂全面开没。根据《奏定学堂章程》,初小,图画为灵活掌握的“随意科目”,“其要义住手眼,以养成其见物留心、记其实象之性情;但当示以简易之形体,不可涉于复杂”;高小,图画为9门必修的“教授科月”之一,“其要义在使知观察实物形体及临本,由教员指授画之,练成可应实用之技能,并令其心思习于精细,助其愉悦”,具体安排为第一学年“简易形体”,第二学年“各种形体”,第三学年复“简易形体”,第四学年“各种形体”加“简易几何画”;初级师范,图画为完全科科目第11个(完全科科目共12个),授自在画和用器画,“当就实物模型图谱,教自在画,俾得意匠,兼讲用器画之大要,以备他日绘画地图、机器图,及讲求各项实业之初基”;优级师范,分类科(即专修学科,3学年)编为4个类系,第1类系为中外文,第2类系为史地,第3类系为数理化,第4类系为博物(植物、动物、矿物、生理学),图画课程设在第3、4类系。第3类系在第一学年开课“临画、用器画、写生画”,第4类系在第一学年开课“临画、用器画”,第二学年开课“写生画”;高等学堂,学科分3类,第2类学科为格致、工科、农科,开课科目11科,第10为图画,第一学年开课“用器画、射影图画”,第二学年“用器画、射影图画、阴影法、远近法”,第三学年“用器画、阴影法、远近法、机器图”。19 1906年《学部订定优级师范选科简章》,图画在预科科目中教“天然画”,在博物本科和数学本科的主课科目中先后教授“天然画”和“几何画”。20这些图画课实际上是制图课。但它作为理科类的基础性课程,开始训练学生观察实物的新眼光,逐渐把握对象的形体特征,学会在纸面上展开其虚拟的空间结构,确立科学的时空观念。这一阶段的图画,是以“物”为对象,且是“静”物。其开设的目的何在?有曰:“发达实科学派”。21显然,早期西画教育的基本思想是“格物致知”,是和实用科学一起进入中国的。 初始,“美术”与“美学”并举。是故,1912年,教育部公布《师范学校规程》,第12条有两要点:一是“图画要旨,在详审物体能绘图,意匠,涵养美感”;二是“图画以写生画为主,兼授临画、想象画、图案、用器画及美术史大要”;23同年4月,蔡元培发表《对于教育方针之意见》,大力提倡美育、美感之教育,而美术,“能使对之者,自美感以外,一无”;24同年12月,教育部公布《中学校令施行规则》第11条:“图画要旨在使详审物体,能绘画,兼意匠,涵养美感。图画分自在画、用器画。自在画以写生为主,并授临画之法,又使自出意匠画之。用器画当授以几何画”。25文中提出“绘画”和“自在画”的概念,说明教育观念的变化,注重绘画者意志,以“自出意匠”为目的,强调了人的情感与直觉状态,但具体还落实在“知识”的范畴里,体现在“写实”的手法上。 1912年10月22日,教育部公布《专门学校令》,第2条对专门学校的种类已定有“美术专门学校”。26“美术”概念一出,西式体系即成。即以美的创造为原则,在造型之下,分绘画、雕塑、建筑、工艺诸类,以此重新观照中国,构造中国。在中国传统中,系统分类的概念原本不同,与“美术”相应的只有绘画和工艺,绘画是大传统是精英文化,工艺是小传统是通俗文化,包含民间的绘画、雕刻、建筑及诸般技艺,行业性很强。因此,在早期的学校美术专业教育中,传统的绘画以“国画”相称,作为一画科,从形式到内涵都被进一步;诸种传统工艺相纳于学校美术体系中,尤以雕刻、建筑、图案(后扩展为装饰,冉扩展为设计),只要简单地浏览20世纪中国美术学校的课程设置,便可清晰地看到两个不同阶段的演变趋向。第一阶段在1980年以前,绘画发展势头依然迅猛,工艺渐起。但作为大传统的“国画”内涵不断缩小,西画系统不断分支蔓延,构成多画科的美术学体系。第二阶段在1980年之后,工艺渐起绘画渐弱,不仅“国画”的困境一再被人提起,西画的境遇也不妙,一再挑战,设计与生活成为“美术”的主要。 例,1906年开办的两江师范学堂图画手工科,图画课目为素描(铅笔、木炭)、水彩画、油画、用器画(平面几何画、立体几何画——止投影画、均角投影画、倾斜投影画、透视画、图法几何等)、图案画、中国画(山水、花卉等)。271918年,美术学校高等部开设中国画科、西洋画科、图案科(第一部“工艺图案”,第二部“建筑装饰图案”)。中国画和西洋画两科的公共课程(伦理学、解剖学、图案法、美学及美术史、外国语、用器面)一致,只有“实习”课的内容不同,并且相互专业,如,中国画科开西洋画课,西洋画科开中国画课。在“美学及美术史”课程中,中国绘画史和西洋绘画史亦分立开设,最后以“美学”课程统摄。或者说,足被所统摄。28国画,在学校美术教育体制中仅仅成为一种绘画技能课程而存在。换言之,新的学校美术教育,将国画纳入它的体制中,与油画、版画、水彩画等西式画种并列,甚至与年画、连环画、漆画等画种并列。图案,最初是一个大的绘画概念,后渐次萎缩,被“装饰”取代,又被“设计”所取代;西画教学从科学到美学,西式造型从绘画扩展到美术运动。绘画(无论国画还是西画)都从大传统的跌落,被现代观念所,新的中心从小传统中不断产生,日见生活化。 若简要描述中国现代美术“西化”的整个实践过程,那么,见物和见人是前后两极,实用与审美是过程的强化剂,基础的学校教育和广泛的社会教育是实施的基础,目的是重建新一代人全新的知识结构。 当我们梳理国粹派、融合派和西化派的文化整体观,便发现一个问题:中国美术的近(现)代化始于何时?是在16世纪明朝后期文人画成型就范的时期,还是20世纪初进入,并展开对文人画的时期?问题的关键在人文性。 近代美术的根基是humanism,他们的History of Modern Art可以从文艺复兴写起。在,与人性相对的有神性,与人文相对的有,的符号和人生的图像是美术世界的两面。故, humanism导致realism流行,这是近现代美术的第一次;第二次是19世纪法国的后印象派运动,expressionism或formalism的导致modernism的蔓延。但是,中国的人文性基于主客合一的哲学幻想,且延续性很强,阶段性特征不明显。至明清两季,文人画的思想内涵也不是语汇中的人文主义或形式主义、表现主义所能言透。它对现实人生参以个体生命的,为一种独特的形式符号。正因为这种含混,致使中国的美术家们在的参照下,按照各自的理解开辟“转型”之途。 “转型”的概念在中国运用很广,美术界也用,但界定很模糊。转型问题落在国粹、融合与西化三者上,反复论战的是前两者,且集中在美术创作领域。中国国粹派和融合派的立场都在“中国式”。在参照印象派之后的种种现代变革实践时,国粹派认为中国的文人画,其人文性、表现性和形式感都很强,且集中浓缩在笔墨上,完全具备现代品质,可持续发展。换言之,中国的文人画已完成了近代形态的转换。按照这一思,“元四家”是中国近代绘画之始,随后,是16世纪的“明四家”、17世纪的“四僧”、18世纪的“八怪”和19世纪的“海派”,各自建立一个历史的标识。进入20世纪,国粹派是以独善其身的方式标榜进程,吴昌硕是一个标志,萧屋泉、金城(拱北)、陈师曾等是一个过渡段,后以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传统三家”为最。国粹,着清代的正统,中国那内向思维——抽绎扩展——虚以待怀的人文性。融合派的意见比较杂,探索的途径也多,但总体上都认为文人画的笔墨游戏是一种上的萎缩,这是相反的价值观所导致的逆向判断。正是因为他们承认清初“四王”完善了文人画的范式,正因为文人画的笔墨高度完善,以致后来的中国画坛聊无生机。画家以前人的笔墨自家的,封闭空间,将绘画中的人文不断推向形式的边缘,不断失去现实的真感受。派将注重形式构成注重主观表达的文人画体系视作中国古代美术的“典范”,即“现代”美术的。他们最重要的口号是“写实”,就是与文人画的“写意”相对提出,其思想资源却是相方的科学主义,并以此中国美术旧有的人文性,创造新形式。按照这一思,1840年后“洋务运动”时期是中国美术现代转型的预备期;清光绪年间(1875—1908),美术开始大量全面地输入,中国留学生开始前往日本、欧美等国学习美术,是中国美术现代转型的过渡期;291908年后,声浪日起,现代美术群体和运动不断涌现,是中国美术现代转型的展开期。如,岭南“二高一陈”的“折衷派”为开端,刘海粟、徐悲鸿和林风眠的“现代三家”为一段;1950年后,以文艺思想为指导的新美术运动是一段;1979年后,随着思想解放运动相伴生的现代艺术,以及1989年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展开而展开的消费性美术又是一段,其实,国粹派和融合派的最终目的都是力图建立现代美术的中国形象。 中国现代美术史上,搞创作实践的纯粹西化派总是最少数。他们的性不强,多是一方,或不断探求纯正地道的欧洲古典绘画和雕塑语言,或热烈追寻现代艺术的时尚,把握创作的新观念新样式。切实而言,他们只是艺术在中国的表演者,他们不断给中国的现代美术变革提供参照,也提供经验。但是在现代美术教育领域,他们进行着一场最彻底的变革,采用多学科伞面渗透全体包围的方式,让美术分出观念性的“美”与技岂性的“术”两大层面。住技艺性的训练里,无论国画还是西画,都被在各自的范围内;在观念性的教育里,东的美学思想却可以不断交流,但中国的美学思想和理论术语总是被动,两方的新思想新概念层出不穷,以极为主动的态势包容着。这种教育如细雨润物,结果以“代”为单位递变着。我们可见第一代中国油画家(20世纪初留学欧美、日本的画家群)、第二代中国油画家(由第一代人培养的画家群)、第三代中国油画家(1950年后接受苏式教育的画家群)、中国油画家(后“反思的一代”);接着,便是“新生代”,便是“一代”。西化派的最终目的则是建立中国美术的现代形象、 现代美术的中国形象,是指界美术现代化格局中的中国个案中国美术的现代形象,是指在全球文化一体化过程中的现代中国。换言之,前者强调现代化中的民族身份,强调文化差异;后者强调现代化中的现代,强调文化共通。 差异和趋}司、共通都不足绝对的。的强调对立双方的相互转换,中国人的辩证思维强调对立双方的共通生成,即所谓“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30在中国美术的现代化过程中,尽管强调文化共通难免存在着的霸权主义,强调文化差异难免存在着中国的守成思想,但百年的实践说明,中国美术的现代化既不可能是现代艺术简单的横向移植,也不是从传统到现代的纵向单线,而是整体的多向度度的立体构架。在总体性质上,它既是中国的又是现代的,或者说,民族身份和现代同时并共举,体现着文化自觉。 因此,在讨论巾国美术的现代转型时,必然产生两个基本陈述:(一)中国美术现代化是现代化和反现代化两种力量相互作用的产物;(二)中同美术现代化是内发的多向歧生的模式系统。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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