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乡图》以广东江门的乡土生活为依托,描述了150年前始发、延续至中期的沿海农民出洋谋生大迁徙,以及由此带来的中物质与文化交流,探讨了个体与族群、亲情与乡情、与的复杂关系,彰显了侨乡人的家国之爱。 此岸是檀江边渴望致富的乡民,彼岸是金山银山可望亦可即。小说中的故事发生时,辛亥前夕的江门地区历经近百年的海外移民大潮,西风东渐,门户洞开,早年赴美的“猪仔华工”、“铁华工”、“契约华工”,经过多年的拼搏,相当一部分人已在海外略有积蓄。但在华夏子孙深入骨髓的家族意识里,彼岸是一座桥一条一个码头,而不是家园;家园是血脉相连的亲,是祖辈归葬的故土。身在彼岸,心魂却没有一并带去。人在太平洋东岸挣下的金银,是必需寄回西岸去的;茫茫太平洋,载不动华人思乡爱国的心舟。在老一辈的意识里,此岸与彼岸的界限,从来都是条块分明。 于是“金山客”纷纷回乡盖房造屋或兴办学校医院。时期,此地“洋货”流行,物资丰盛,商贸金融服务业已初具规模。也因此吸引了更多乡民漂洋过海寻梦。由于几代人积累的移民经验和人脉因缘,檀江人海外奋斗的境遇,虽然艰辛,却相对稳定较少风险,近代史上的侨乡新会也因此得名。这个起点,显然高于以往文学作品中所描述的那种有关淘金挖矿、修铁砍甘蔗,斑斑的华工故事。 这部小说的重心在于讲述“从金山回来之后如何”,我暂且称之为“金山之重”,也即金山移动之重与之重。因此在整体结构上,篇幅比例显得不很匀称。前三分之一写的是兄弟二人先后由此岸去往彼岸,赚钱拼搏,为财负义、为情反目。后三分之二写的是弟兄二人由彼岸回归此岸,在檀江兴建铁大展宏图。为留守家乡的同一个女人,弟兄间的情感关系一波三折。在那片散发着榕树葵林气息的热风蕉雨中,各好汉个个胸怀大志,各施,试图改变个人与孙俪被包养家族的命运。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情节的推进也紧凑合理。作者采用了传统现实主义方法,老老实实说人记事,内容扎实可信。 故事行至20世纪30年代末,船头骤然转向。在日本侵华战争的炮火硝烟里,“此岸”不再安全。东北失守后,日军步步南下直逼广东沿海。此岸在战火中剧烈晃动,面临的。于是,此岸与彼岸,突然发生了易位,或称位移。彼岸是辛劳却充满希望的明天,而此岸是被的土地及等待救赎的乡亲。 《乡图》真正希望表现和完成的,是“金山客”由彼岸折返此岸的“后移民”径图。在同类题材中,可谓另辟蹊径,这也正是《乡图》的别具风格的创意亮点。 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小说故事里,“碉楼”,都可作为一个极具广东侨乡特色的文化符号、一个无可替代的历史坐标而存在。2007年,广东碉楼成功申遗,在檀江流域,遍布偏远村落的千百座保存完好的碉楼,如今已成为江门珍贵的人文遗产。 碉楼的兴衰,以无声的建筑语言印证了历史的进步。自兴建碉楼起始,乡间开始大量使用西洋建材,如水泥钢材玻璃,均从进口。自新返乡的金山客,实际上已经成为文明与海洋文明的架桥人、现代型社会的敲门人、封建蒙昧国体的掘墓人。尽管他们在骨子里仍然坚守着中华文化传统,但身体里已经流动着工业化的物质细胞,呈现出中文化冲突与融合的最初样态。 至今散落于江门境内的一座座形态各异的碉楼,是金山客以毕生积攒的财富,更是海外华侨落叶归根的安身之处和荣誉象征。碉楼落成、屹立于世之时,碉楼的主人才从此挺起了腰板。 《乡图》一书中,碉楼始终是一种侨乡的隐喻。小说的前半部分写乡民内心对碉楼的向往和膜拜,因而含辛茹苦出洋谋生赚钱,为的是终有一日回乡,能为自家建起碉楼。楼高十丈,一砖一瓦寸墙寸心。而小说的后半部分写的则是如何守护这片碉楼林立的乡土。在疯狂入侵的日军面前,碉楼的居家功能在一夜之间转换为民间抵抗行动的坚固碉堡,成为乡间抗日力量自发家乡的战场。碉楼可毁于战火,却不可毁于怯懦;碉楼可破碎可坍塌,但人的骨气血性不可不可摧毁。曾经,为了摆脱贫困,在彼岸他乡,国人不得不低头忍辱;而今,在自家的土地上,还不能挺胸抬头做一回男子汉么?侨乡人以彼岸的建造的此岸碉楼,必得以生命来捍卫的。 故事进入,檀江边的碉楼之战,描述得十分感人动情,也将碉楼可攻可守、进退有余的奇妙功用刻画得淋漓尽致。碉楼的象征意义已经超越了物质层面,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由“家”保家,为“国”卫国,从而实现了一代的人生价值。 所以,在我的理解中,《乡图》其实是一个有关财富与心灵、逃离与回归、与自强的故事。小说的意味由此渐入深处:檀江人捍卫的不仅是碉楼,更是人的。 小说中始终贯穿着一幅手绘的“乡图”。 远行人告别家乡前,将此图小心藏在身上,汗湿水洇,漂洋过海随身一颠簸;到达彼岸后,始终珍存于箱底,再交给出生于异国的儿女。几十年后,纸页已泛黄变脆,仍是舍不得扔掉。只因图上画着自家的房屋、村庄与河流…… 江门的华侨博物馆中,收藏有后人捐赠的真实乡居图,线条笨拙粗陋,质朴无华。我不识粤语,但面对这无需解说的乡图,凝目细察,别有一种贴肉贴心的亲情乡情,泪水悄然涌出。江门新会是我的祖籍,是我生命的源头之一。我父亲9岁时随我祖父去上海谋生,心中一定也有一幅自绘的乡图。我在杭州出生长大,30岁那年才第一次见到杜阮老家的古井,历经半个多世纪,井水依然清冽甘甜。因此,我读《乡图》,犹如一次迟到的补课,于我有寻根问祖的特别意味,我希望由此知晓有关故乡的前世、故人的。 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从彼岸到此岸,前后涉及几十人。司徒家族的振南、振江兄弟,侠义的偷渡船长何成彪,聪慧娴淑的女人秋月,进步青年沈琳……每个人物的命运跌宕起伏,性格鲜明饱满。书中的广东乡亲们,他们被湿润的海风与丰茂的葵林交替养育而成,是我未曾谋面却似曾相识的现实生活中的故乡长辈。他们恰如我父亲的性情坚定执著、敢说敢为、直率坦诚。在他们身上,潜藏着榕树气根一般顽强的生命遗传基因。 尹继红竟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这部以江门檀江县移民生活为背景的厚重的侨乡历史小说,出自于一位从内地“移民”来广东的“外乡人”之手。在如此偶然的契机之中,究竟隐含着怎样的必然? 在他的创作手记中,我读到了他写作这部小说的动因和过程。那是另一部痛苦而漫长的“心灵移民史”:吸收震撼融合重组,的成长与文字的历练,在同一时间内互为。多年前,当他第一次站在新会“黄竹坑”的华侨义冢前,面对裸露于黄土之外的无名骨殖坛罐的那个瞬间,即被一种强大的人类情感所所征服。此后的岁月,他用了近十年的时间,穿行于乡间村落、流连于博物馆和图书馆,阅读了大量的华侨历史研究专著,寻找收集考证那些散佚的往事和细节,可见作者前期准备工作的严谨与充分,可知作者对该书用情之深,用心之诚。时间流逝,一个个曾经陌生的“老广”,在他的脑中日渐鲜明丰满,以至于当他在电脑上敲下小说中的第一个人名,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异乡的一个新,笔下的人物每一个都是他的亲人和知己……于他本人而言,这恰恰也是一次“故乡”与“他乡”的置换。 记得诗人余光中先生曾经说过,有汉字的地方,就是故乡。我在北大荒度过了青年时代,我说,天下有情之处,可为故乡。一个写作者,若是心中拥有大爱,他乡即故乡。 尹继红这部《乡图》成稿之后,被列为广东省纪念辛亥100周年重点文学作品并顺利出版。他成功的写作实践,也许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证学的缘起、取材均可是多样的;作品的生活来源,并不囿于某一个固定的区域。天下之大,芳草遍地;深井清冽,江河浩荡优秀的作品,可汲于井塘,亦可取自三千弱水。我们这些远离故土的现代游子,何不将自己的视角放得阔远些。(张抗抗)(来源:中国新闻网) 本文由来源于325棋牌 325游戏中心唯一官方网站 |